北京国家会议中心E1展厅内,人流攒动、声音嘈杂。尽管佩戴着同传耳机,负责讲解的罗霄还是把嗓子喊哑了,他几次向包括经济观察报记者在内的观展嘉宾们说着抱歉。
毕业于通信工程专业的罗霄,是华为深圳展厅的一名员工,“由于华为业务分布广泛,每个人专精的内容会有不同。”据其透露,为更好地理解华为相关业务,他们平常的学习强度不低。
此次,罗霄被派来北京出差,是要在10月14日启幕的2020年中国国际信息通信展览会(下文统称“通信展”)中,将华为在5G行业应用上的诸多实践展示更加细致地讲解给观众们。
伴随着罗霄的讲解,华为正在延伸的版图渐次呈现在参观者面前。
上天入地
一年前的通信展上,工信部与中国电信、中国联通、中国移动、中国铁塔一同宣布启动5G商用。时隔一年,5G仍是主角,只是之于各大厂商,本届通信展上需要集中展示的是各自在5G商用后系统、终端、芯片和平台等领域中的开发成果。
华为自不例外。在其“5‘机’协同,共创新价值”的主题展中,罗霄讲解着华为与运营商一起,在中国5G部署上的“上天入地”。
在海拔6500米的珠峰营地,华为联合运营商部署的5G网络直接覆盖了海拔高达8844.43米的珠峰峰顶,以此保障着2020珠峰高程测量登山队的作业;此外,华为还联合运营商为山西阳煤集团部署了5G煤矿专网,先后实现了在地下534米至地下800米的网络覆盖,帮助煤炭企业准确、全面、清晰地获取井下各种安全生产数据和环境视频,实现着各种数据快速传输、设备远程智能控制等……
深度关注华为十年之久的原陆军工程大学副教授、通信专业博士张弛,也在观展的嘉宾队伍中。他看到,在钢铁、港口、矿山、制造、电力、教育、医疗等各个领域中,华为通过将自身的联接、计算、云、AI、行业解决方案等ICT技术与5G结合,帮助传统行业企业实现着数字化转型和智慧升级。
在张弛看来,华为不仅在天上铺了一张 5G网,“也在铺设地上一张网——F5G”。他认为这是华为并不为人所知的业务方向。
和光速赛跑
当5G已经家喻户晓时,F5G又是什么?
作为第五代固定网络(The5thgenerationFixednetworks),F5G即是将光纤技术应用于各种场景,让固网升级为“全光网”。
华为全光场景创新实验室主任李汉国告诉记者,以前是光纤到路边,现在不仅可以光纤入户,“还可以光纤到房间。”
据其介绍,在与三大运营商合作全光纤、无网线的网络布局后,华为成为全球首个实现光纤直达房间的设备解决方案提供商。
就在通信展开幕的前一天,10月13日,记者在第六届全球超宽带高峰论坛的广州电信展台,见到了中国电信广州分公司创新业务部的资深产品总监黄小敏。“过去运营商的宽带网络只要入户就可以了。”但他发现,不止广州电信,几乎所有的运营商都在“入户”动作后寻找自己的增长点,“我们想做生态,建立智慧社区。”
目标既定,“运营商像一个组织方”,他透露,广州电信会联动地产商、装修方案提供商,下游的智能家居硬件企业,但联接设备这件事只能交由华为这样的提供方去做。
想要实现共赢,总要先解决眼前的困难。华为提出了“全光Wi-Fi”的解决方案,但黄小敏觉得“光纤入户这件事,难在有点费力不讨好。”特别是针对老旧小区铺设新光纤,不是走“明线”被喊停,就是使用期间发生问题,需要运维“返工”。在去年5月中旬与华为展开第一场交流时,黄小敏问出了很多关于入户布线、后期维护的问题,“把华为的人都问懵了。”
李汉国心里也清楚,“两广居民不愿意房子被穿墙打洞。”但针对广州电信提出的痛点问题,团队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自主研发出了可有效弯折的“隐形”光纤、联接设备及灵活布线的穿管机器人等。
除了面向家庭光网的解决方案,李汉国还把记者拉到了展区的另一侧,指着全光联接在工业制造行业的应用案例说到,在产业互联网时代,光纤网络将延伸至每台机器,全面融入企业和工业等各领域,但“这又是最难的”。
据李汉国透露,目前华为的全光联接智能工厂项目经过了3年预研,2年市场调研,乐观预判这仍将是一个需要历尽多年的大工程,“物与物的联接,协同AI技术,对精密性和稳定性的要求会更为严格”,而这期间投入的研发成本自不可估量。
“光通讯业务从1997年至今,一直都是华为公司中盈利最好的产品线之一。”这让李汉国又充满信心,毕竟在中国做光传输设备的厂商中,除了中兴、烽火等,华为是全球最大的厂商。另外,“海思的负责人何庭波最早就是从光传输芯片的开发做起”,他透露,华为手中紧紧握着光通讯业务涉及的关键元器件的技术开发等核心能力。
特别是在低端光通信芯片方面,华为已经完全实现了进口替代,即使美国实施技术封禁,其在光通信领域的研发也是“免疫”的。
手机遇阻后
因为多年站在运营商身后,导致在5G来临之前,不少人对华为的认知还停留在,“华为就是卖手机的。”当然,这是建立在其每年数以几亿计的智能手机出货量基础上。
实际上,手机业务之于华为的重要性,从其年报中也能窥见一二。
2019年,华为总营收超8500亿元,以手机为主的华为消费者业务营收占比高达54.4%,共计4673.04亿元,同比增长了34.0%。而华为起家的运营商业务营收则为2966.89亿元,同比增长了3.8%,占总营收的34.5%。单单对比营收数据,华为toC的消费者业务已然超过了to运营商售卖通信设备带来的收入。
于是,当华为手机中的核心硬件芯片和软件操作系统被卡脖子后,不少善意的评论者开始对华为表达着担忧:海思麒麟芯片用一颗、少一颗,一旦存储告罄,供应未恢复,手机无法生产,这无异于数以几亿计的华为手机用户,即将面临“大逃亡”。华为接下来的命运向何?
实际上,从微利的传统硬件领域,华为早就转型成为了一个ICT服务商,并在“软实力”方面潜行多年。
2019年5月19日,谷歌“釜底抽薪”宣布对华为停供GMS服务的那一刻,“(华为)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华为消费者业务CMO朱勇刚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说,“没有GMS的安卓是什么?它没有意义。”
两个月后,华为就推出了自主研发的鸿蒙操作系统(HarmonyOS)。“它是被催化的。”朱勇刚并不避讳谈及,外部大环境“逼迫”华为在自主操作系统的研发节奏上提速,即便如今鸿蒙已经进入2.0版本。“它(鸿蒙)并不是手机系统的一个简单替代。”作为华为消费者BG软件部总裁,王成录说,华为的自主操作系统要面向未来的全场景融合,即“1+8+N”战略。“1”便是手机;“8”是眼镜、平板、PC、智慧屏、手表、音箱、车机、耳机这8类基础硬件产品;而“N”则是指投影仪、打印机、电动自行车等智能联网设备。
被技术封禁是突发且不可控的,给核心的手机业务蒙上了一层阴云。但这是否意味着,华为在全球市场就失去了核心竞争力?
好消息是,如上文所述,华为在中国的通讯产业中依然具有强大的设备和能力开发优势,这会为华为发展新业务铺路。
但坏消息也如影随形,在华为为自己寻找新的道路之时,它正面临着一场市场占有率的保卫战。
打破业务边界
多年前就职于智能手机品牌宇龙酷派的李旭青,见证了中国手机市场格局从“中华酷联”变为“华米Ov”。谈及国内自主操作系统的研发,他觉得始终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直到华为将握在手上的鸿蒙这张“牌”打向市场。
为保障操作系统与生态的开发,华为特将数千名研发工程师和相关资源集中起来,成立了“松湖会战”项目组。朱勇刚有幸参加了这个项目组的第一次会议,在他看来,项目组之所以命名为“会战”,意指在异常紧迫的时间表中,“迅速攻关关键技术问题”。
基于过去诺基亚、三星等前车之鉴,华为消费者业务云服务部总裁张平安表示,“我们想构建一个不依赖于其他人的生态。”为此,2019年,华为把东莞松山湖作为主力战场,从各部门紧急调集了2000名研发工程师,打响了一场“松湖会战”。
虽然华为成立33年以来,打过无数场战役,但在张平安看来,“没有人心里能确定可以打赢这场战役。”要知道,在产业的历史长河中,有太多公司都想建立生态系统,但大都铩羽而归。“华为搞生态,能不能搞得起来?”不单单外界会疑问,这一叩问,更是直击“松湖会战”中每个华为人的内心。
张平安坦言,“我们心里其实是打鼓的。”
研发人员“冲锋”在前,朱勇刚看来眼里,心里也觉得难,“做生态真得好难。”话刚说完,他又补充上一句,“真得太难了。”在他看来,系统生态要涉及软件、开发工具、产业、合作伙伴等非常多的方面,而这恰恰是“中国科技领域最短的一个木板了。”
当然,这不是华为第一次基于判断,主动打破边界。
早在十年前,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曾说“一定要抱紧电信运营商,否则就是死路一条。”然而在重新定位后,华为开始主动去运营商化,并发展起了消费者业务。
七年前,在华为云计算大会上,华为喊出“绝不做云计算运营商”,但到了2017年全联接大会时,华为却决定打造智能社会的“五朵云”之一,正式进军了公有云市场。
如今的华为,从更大向伟大的方向上发展,不仅需要理性生长,在攻守之势下,任正非为其规划的边界是“上不碰应用,下不碰数据”。
不可小觑,这简单的十字背后,意味着华为要找到一个更好的合作模式:自身聚焦于更擅长的传输和联接领域,面向合作伙伴更加开放,与之实现共赢。
开放,并非夸夸其谈。华为消费者BG总裁余承东认为,华为“1”和“8”是“有所为”,而“N”是“有所不为”。他甚至做出承诺,“其他产业华为不做,也绝不盲目扩张。”
据悉,华为HiLink、HiCar等只提供操作系统和底层协议的连接覆盖,以打破家电、汽车制造产业之间“不对话”的局面。
记者从北汽新能源方面获悉,不具备软件定义能力的传统汽车OEM厂商,即使投入500人的软件团队,开发出来的东西也可能是过时的。为此,它们找到了在车载电子领域涉猎较广的华为一起共研,通过开源的鸿蒙生态系统,以实现智能网联电动汽车技术的开发。
重金投入下一入口
为了抵消手机业务可能带来的损失,华为不仅在芯片制造领域展开投资,更将部分资源倾注在限制之外的大屏、笔记本电脑、智慧物联等业务方面。
值得一提的是,在华为遭遇技术封禁的同一时期,车机,成为它继手机、大屏等终端后,找到的又一产业半径延伸的入口。
首先是华为自研的鸿蒙系统,除了面向IoT硬件设备,还在逐步面向自动驾驶等进行操控的应用开放,其次是华为在2019年5月的上海车展上成立的智能汽车解决方案BU,主要定位于“做智能网联汽车增量部件供应商”。
其实,华为的汽车业务早蛰伏于2014年,在彼时的“2012实验室”中就曾设立一个车联网实验室,用以研究和布局车联网板块。
据华为内部相关人士介绍,这个简称为“车BU”的独立事业部,目前的员工总人数超4000人,已经与运营商业务、消费者业务和云业务这三大BG,处于同等重要的位置。
究竟华为车BU压码的是一个怎样的市场?从智能汽车的市场规模来看,2022年或将达到3800亿美元,折合人民币高达2.6万亿元。为了能在这个新的万亿市场中占据一定位置,10月初,华为再次宣布于2020年内对该BU投入超5亿美元,折合人民币35亿元,且短期内不考虑盈利。
如今车BU不仅与奥迪、奔驰、大众、丰田、通用等全球顶级车厂合作,更深入与国内的北汽、比亚迪等车厂展开车联网方面的合作。
在第一手机界研究院院长孙燕飚看来,“华为另辟蹊径,通过让系统落地智慧大屏、智能车载中,以期获得用户积累”。
毕竟,2019年国产智能手机总体的出货量达3.72亿部,而这一年中国的汽车保有量达2.6亿辆。尽管乘用车保有量与智能手机出货量存在差距,但孙燕飚认为,未来手机出货量不可控的风险之外,华为借助鸿蒙系统的落地应用,正在车载的生态入口中把握商机。
据了解,目前华为车BU的业务包含智能驾驶、智能座舱、智能网联、智能电动、智能车云等解决方案,“下一步计划到2022年初,把这些东西都装上车,这是华为的节奏。”华为公司轮值董事长徐直军如是规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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