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们会把“微笑曲线”玩成“哭泣曲线”吗？

作者：吴卫明 博士（上海市锦天城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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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曲线”理论，是宏碁集团创办人施振荣在1992年提出的。指产业链的分工可以分为产品设计研发、生产制造、销售服务三个环节，设计研发与销售服务由于具有较高的附加值，从而处于产品价值曲线较高的位置；而生产制造则由于附加值较低，从而处于曲线价值曲线较低的位置。如果形象的比喻这条产品价值曲线的外观，很像微笑的唇线。微笑曲线理论，告诉企业家，应该向曲线两段价值高的区域延伸，而减少甚至放弃曲线的中段。

在实践中，许多企业依靠“微笑曲线”理论改造自己的流程和业务结构，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就国内而言，近年来证明“微笑曲线”理论有效性的案例也不鲜见。以当前炙手可热的“小米”为例，小米的成功不能不说是微笑曲线理论有效性的一个范例。小米的创始人雷军在创办小米之初，就没有把企业定位于一家手机生产制造商，因为这个领域产能过剩，并且竞争对手如林。且不说老牌的诺基亚、摩托罗拉、爱立信、黑莓，还有如日中天的苹果、三星，以及国内的华为、中星、金立等，大量的山寨手机生产厂商更是难以计数。在一个驱动系统、处理器、内存、屏幕、摄像头高度标准化的时代，造出一部手机实在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如何让手机被用户接受，如何用较低的成本把手机卖给用户。

小米聪明的选择了通过网络营销和互动参与，让手机被用户接受，并用最低成本把手机卖给用户、提升用户体验，而把竞争最为激烈的制造环节丢给了其他企业代工完成。如果分析小米的成功，它的模式与苹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抓住了研发设计与销售服务两个环节。当然，雷军对于小米的成功，更多的归结于互联网思维。但，不容质疑的是，小米在发展初期甩开制造环节，无疑是投入产出比最高的一种模式。

然而，微笑曲线理论本身也有缺陷。该理论最大的缺陷在于将产业链各个环节关系进行简单化、机械式的理解。在产能过剩、低端劳动过剩的时代，微笑曲线有其合理性。但是，设计、研发、零部件生产、材料生产、装配、销售、服务等各个环节的关系远没有微笑曲线总结的那么简单。

我们知道，产业链每个环节的价值是由该环节相对于其他环节的议价能力决定的。即，哪个环节更为稀缺，哪个环节就能获得压榨上下游利润的能力。在产能过剩的时代，那些机器设备投入有限、通用性强的企业，很容易被同行业其他企业替代，在价格谈判中处于明显的劣势，自然没有议价能力，从而沦为价值链上利润最微薄的环节。

然而，这种状况不是绝对的。对于很多行业而言，零部件生产、装配环节的难度不亚于研发设计，并且设备的投入费用巨大，进入门槛极高。以航空发动机产业为例，从设计角度看，掌握当代先进涡扇发动机设计的国家数量并不少，并且可以通过反向工程的方式对先进的发动机进行测绘。但是，能够生产先进涡扇发动机的国家却只有寥寥几个。决定航空发动机性性能的关键恰恰是生产和组装环节，涡轮叶片的材料、加工、组装，成为决定一部发动机性能的核心。而中国涡扇发动机制造过程中最大悲哀在于“你知道怎么设计，却无法生产出来”。

在消费品领域，一把瑞士军刀或者一只瑞士手表、一只德国炒锅，设计容易模仿，但其对于精细制造的要求，却是众多抄袭者难以实现的。照相机镜头行业更是如此，镜头的核心是光学玻璃，但是真正能够进入这个制造领域的企业又有几个呢？在我们日常接触的产品中，一部手机的核心零件，如处理器、镜头、屏幕、电池，也大多垄断在为数不多的几家企业手中，行业进入门槛极高。

即便是微笑曲线中最为人不屑的装配环节，面对高度标准化的组装要求，在面对大规模市场需求的时候，又有几家企业具备富士康这样的产能和产业组织及配套能力呢？

所以，微笑曲线理论只是面对产能阶段性过剩以及低端产品市场的一种不成熟理论。可悲的是，这种理论在近些年来成为误导民族工业、鼓励产业浮躁的利器。

仅仅是手机行业，在小米成功的示范下，就有很多企业进入这一市场。哪怕是从来没有涉足过工业制造和消费品行业的企业，都在疯狂涌入。凭借挖一个团队、设计几份图纸、开发几个应用程序、寻找几个零部件供应商、组建一个销售团队，对了，最后一定要找富士康等代工企业进行加工组装，一个手机企业就应用而生了，然后对外号称依靠“情怀”生产手机。

以罗永浩的锤子为例，无论改名叫“坚果”还是叫“核桃”，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这样的手机制造商永远在回避产业链上的高端环节，而醉心于低端设计和低端营销。情怀，只是掩盖弱势和无能的借口。这些企业家凭借对产业一知半解的理解，自以为在抓取微笑曲线的那两个上翘的嘴角，殊不知，由于产业环境的变化，他们所迷信的微笑曲线早已开始逐渐垂下了嘴角，变成了一条“悲伤曲线”甚至“哭泣曲线”。

苹果之所以不可复制，原因在于苹果本身就是传统手机行业的颠覆者，智能手机源于苹果的设计和原创概念，苹果在PC和其他数码产品生产过程中积累的设计能力、研发能力、软件储备，是其他各类山寨手机业者很难超越的。甚至苹果的操作系统都是完全独立的，这一门槛是苹果能够驾驭微笑曲线而其他手机制造商难以简单模仿的。

另两个类似的例子是华为与三星。华为和三星的优势在于全产业链，通过对核心零部件制造环节的掌控，牢牢抓住了产品的核心要素。华为今年手机出货量超过了小米，就是这种全产业链思维的最佳例证。

通过上述案例不难看出，微笑曲线所描述的产业链价值分配，或许在某个阶段具有合理性，但绝非可以推广和普及的理论。

中国经济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低端制造能力过剩，高端制造能力缺乏。一部手机，有几个核心部件是国内企业能够生产的？一辆汽车，高端发动机、高端变速箱、喷油嘴、行车电脑、轮胎等系统，也多被国外企业所掌控。随着中国富裕人群的增多，中产阶级的成长，这种落后的制造业早已不能满足人民对高端产品的需求。在这样一个产业升级的关键阶段，鼓励社会资金进入高端制造、进入核心零部件的研发和制造、进入关键材料的制造，是民族产业升级发展的关键。

可悲的是，我们的社会舆论风向似乎都在支持浮躁。从雷军与董明珠打赌开始，董明珠似乎就成了被嘲笑的对象。被舆论搞笑成守旧、不思改变的老“阿姨”，而没有人去关注董明珠背后为提升制造业所作出的艰苦努力。一个锤子，仅仅靠情怀，就能赚取无数的广告效应，却没有人关注，其实罗永浩们所做的，恰恰是手机产业链上最简答、最低端的事情。是一个缺乏创新能力、缺乏精细化生产组织能力、缺乏高端制造能力的群体，自欺欺人式的玩法。

在互联网思维盛行、情怀泛滥的年代，我们依然需要工匠型的制造业精神，这是我们的实体经济必须补的一课。对于小米这样的企业，如果想要进一步升级，必须从微笑曲线的两端，逐渐向中间靠拢，掌握产业链上价值更大的环节。否则，当更多的企业逐渐挤向微笑曲线两端的时候，这条曲线就会成为“哭泣曲线”。核心零部件供应商、富士康们反过来，将榨干小米们、锤子们的每一滴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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