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40岁的老男人都会去“钓鱼”

文|吴俊宇

25岁的人评价40岁的事情实在有些拙劣可笑。读来可笑的话,权当是一个年轻人在思考自我和世界的关系,思考自己未来15年后的模样吧。

Aha视频在《夜钓是中年男人最后的避难所》一文中讲述了这样一个场景:

北京护城河、水库边,聚集着大批夜钓者。带着一个马扎、一条鱼竿,很多人会坐到天亮才回去。

夜幕之中,一个个半死不活的脸沉浸在水边,如果不是走进,几乎看不清表情。只有偶然间的拉杆才能看到波光闪烁。有没有鱼,另说。

里面有破产矿主、餐厅老板、外卖员、游泳教练。总而言之,都是一个个小人物,各自有着各自的烦恼。生活起起伏伏,承受着各自的失败。你说失败吧,各自都还想的有点开。

破产矿主那句话有点哲理:人生就像钓鱼,一条水平线没什么意思,总要有高有低,经历起起落落。

生活也像钓鱼。你哪儿知道哪一杆下去,鱼到底能不能上来。

这话其实《阿甘正传》里有个更美好的表述——我的妈妈告诉我,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40岁的男人钓鱼真是一个终极的人生隐喻。

不管之前读了多少书、嫖了多少娼、挣了多少钱,最后其实都画完了那个圆——跑去钓鱼了——人生上半场硝烟结束之后在一个地方舔舐伤口、咂摸生活百味。

只不过“钓鱼”的方式各自不同——有些人沉迷全中国自驾,有些人耽于养猪养鸡种菜,有些人盘着手串喝着茶,有些人则是跪倒在佛祖面前,还有人皈依了上帝。

你说他们的生活很惨么?有点惨,可是人依旧还在,还能有闲心钓鱼,这不就是北京都市黑夜中泛着微光的一丝温暖。

那些让人心感到温暖琐碎的事情,其实也就是这些满地鸡毛。满地鸡毛让人烦恼,扯住人的步伐,甚至打扫起来极度考验耐心,可日子不就这样。一点一点还是这么过来了。二

这半年不断和30岁、40岁的人——包括其他记者、搞管理学的、理发师、驾校教练乃至搞市场的做公关的聊他们在关键年龄节点的变化。

最后发现,人的行事风格或许会变,但性格却永远不会变。

这就像是画一个圆。20岁是圆的起点,25岁画了四分之一,30岁画了二分之一,40岁不惑之年总算把圆画满——阶段性的圆融或犀利,无非是外在行事风格的变化而已——内核却永远都在。

人会变,一两年的外在变化翻天覆地。人也不会变,内在堡垒永远都立在那里。人大概总是会在一个又一个螺旋上升的怪圈之中循环。

随着年纪增长,行事风格变了,有时误以为性格也变了,其实那个圆心却从未改变。

前几天怀着羞耻心翻开《那些忧伤的年轻人》,看40多岁的许知远怎么回头看自己的20多岁,他的结论是:

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即使年过四十,很多人还是把我与这本书联系在一起。似乎这近二十年的尝试并无意义,我还是那个迷惘、焦灼、住在28楼的北大男生。不过,或许他们是对的。不管我去了多少地方,写下多少不同题材,多么徒劳地令自己深刻……就本质而言,我没跳出这本书的情感与智力框架。

真的倒腾回五年前,十年前,最终的答案都是,你就是你,从未改变。往后再走五年、十年、十五年。你依旧是你,不会改变。

余霜仁在小说《王考》书评《谁在潮湿的台北乡村间低语》里这段文字大概能把40岁的心路历程剖析出来:

在阴阳交际与叙述倒错中,可有可无的逻辑被一个个生命碎片牵连而成的心灵体验取代,人们的一切行为总带着初生儿一般的懵懂与纯朴,此间与现代世界的唯一联系,不过是一条笔直望不到头的柏油马路和久等不来的公交。

余霜仁讲述的是一代代台湾人“北漂”在台北的霓虹错杂中迷方向、铩羽而归的故事。他引用2002年联合报文学奖短篇小说《王考》中的句子道:

“逻辑像个圆,行动像个圆,信仰也像个完整的圆”。

是的,不管读了多少书、嫖了多少娼、挣了多少钱,40岁不惑那年,总会自洽于各自的生命轨迹,画完这个圆。

一直以来沉迷公路片。2014年韩寒的《后会无期》上映。电影接近结尾之处,江河对浩汉说,我们穿越了整个国家。

那时几乎已经失去信念的浩汉反问了一句: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后会无期》观众的解读是,浩汉最终自杀了。而江河活了下来,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了小说。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自杀当然毫无意义,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意义。

所以余霜仁说,即便我们因留恋那些琐碎的温暖而踟蹰不前,但总归还有明日复明日,还有终极处的自由。

活着,其实就拥有微暖,也有最终极处的自由。

40岁最好的状态可能就是许知远在《十三邀》第四季里那段发刊词:

看似静谧,可能正澎湃。表现得笃定,其实充满不安。足够理性,才能拥抱危险。历史,与未来一样崭新。而当下,也许如过去一般古老。以兼融之道,编织意义之网。老练,亦可很天真。

尤其是那句“老练,亦可很天真”——你可以手持利器,却杀心不起。这远比年轻时手无利器来得更有安全感。老练的天真,更多是通透后的回归本真。

人总要走过三个阶段,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再是山。“老练,亦可很天真”其实就是回归看山再是山。

《十三邀》第四季专访倪大红时,倪大红说,“苏大强这个角色已经把我榨干了。”

是的,过往的生活经验全部注入进了这个角色之中。倪大红接下来能不能杀死苏大强?倪大红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杀死苏大强?他还是不知道。

但他听过一个小故事。一位行者问一位得道者,得道之前到底在做什么?得道者说,劈柴、担水、做饭。行者再问,那您如何得道的?得道者说,他得道之前劈柴还得想着担水,还要想着做饭。得道之后,劈柴是劈柴,担水是担水,做饭是做饭。

这个故事很搞,听起来似乎真的毫无意义。

存在主义之父索伦·克尔凯郭尔在《焦虑的概念》中有个经典论述:

焦虑是自由所导致的眩晕。它关涉对人的限制和人有罪性的认知,是通往信仰上帝之路的一个阶段。

有人问,在无神的世界里如何生活得有意义呢?

无意义就是最大的意义。反复焦虑和脱离焦虑就是最大的意义。西西弗斯的巨石虽然总会回到原点,但回到原点不代表没有意义。

无神的世界里,20岁摸鱼,40岁钓鱼,这就是最大的意义所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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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吴俊宇 公众号 | 深几度

作者系独立撰稿人,微信号852405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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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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