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绘/精卫

不想当老师的警察不是一个好厂长。

在确信这是形容费庄华发的半个掌舵者姚雨婷最合适的一句话之前，锌财经记者已经和这位一卷长发、略显温柔的女性继承者聊了近一个下午。

从一代到二代，从创业者到继承者，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姚雨婷接受锌财经采访

关于这个话题，锌财经也曾在开年特辑《不愿接班的富二代》（点击标题可阅读原文）中还原过他们的阵痛。父子（女）矛盾、信任危机、经验缺乏、理念不合……这些都是接下来五年，在亚洲1/3的财富将转移到下一代手上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且时时刻刻会发生的事情。

姚雨婷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接班过程中那些该蹚的泥潭她都蹚过。当然，在访谈的三个多小时内，锌财经也能够感受到，对现在的姚雨婷来说，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从小习武的姚雨婷

和许多人不同，姚雨婷是主动选择回到费庄华发丝绸厂里继续父业的。而这，也让她少了一些抵触情绪。

“丝绸总比钢筋水泥要好。”从小习武，到考入警校并留校任教，后来在某政府单位工作，两年前的姚雨婷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在的丝绸厂里。

现在的姚雨婷，已经能够很好地和父亲打配合。在锌财经关注的诸多实体制造业传承的故事中，这确实是讲的最好的一个。

1、传承

正式回归费庄华发，对姚雨婷来说也只是两年前的事。

而在回归之前，不论在警校任教，还是在某政府单位的工作，看上去都是一份光鲜并安稳的工作。姚雨婷的家人也并没有让她必须回到家里照顾企业。与全天下的父母一样，姚雨婷的父母都认为，这完全是一份体面且长久的工作，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但这样的工作，并不能让她称心如意。所以，在家里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姚雨婷便辞职了。她说，再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待下去，她的性格都要被磨平了。

曾就读于浙江警官职业学院的姚雨婷

这种冲动而又执着的性格，在姚雨婷小时候就已经可见一斑。她说那时她就像一个男孩子，觉得电视剧里舞刀弄枪、飞檐走壁的大侠很帅。在这种憧憬之下，姚雨婷看到电视里武术学校的广告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拨打了电话。

从武术学校到警校，这种几乎与所有女生都格格不入的事，姚雨婷都经历了。但是，当父母认为，她要以一份稳定的工作安定下来的时候，姚雨婷又选择了回到家里。

尽管那时的选择有很多，但是，姚雨婷还是选择走自己的“丝绸之路”。

姚雨婷也说，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费庄华发。在她的记忆里，费庄华发几乎是从作坊做起，然后一步步走出去，壮大起来的。

姚雨婷小时候在工厂前

对姚家来说，制作丝绸的渊源几乎可以追溯到清末。而后虽有波折，即便是中间有间断，他们也没有放弃这门手艺。而姚雨婷的父亲，也终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时，开始把手艺变成了一项家族的事业。

姚雨婷回忆，自己三四岁的时候经常在车间里醒来，身边正是忙碌的父母和开足马力生产的机器。那时候姚雨婷的父母，白天在其他厂里上班，下了班就在自家的作坊中继续生产。

自家的丝绸做出来之后，姚雨婷的父母就会带着她，把丝绸拉到杭州丝绸交易市场去卖。一车面料，基本到了中午就能销售一空。凭借质量和工艺上的优势，慢慢地就有客户要求直接上门取货。在姚雨婷的记忆里，自从家里开始办作坊之后，几乎每天凌晨五六点，家门口就围着上门提货或采购的客户。

杭州中国丝绸城

就这样，小小的一家作坊，在二十几年前并不发达的杭城，竟然有了小小的名气。因此，姚雨婷的父母便辞去了工厂里的工作，开始全身心经营家里的小作坊。1995年，这个小作坊也正式以公司化的模式运作。

从记事起，姚雨婷就在一个生产丝绸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即便是上了学之后，一到假期，姚雨婷依然会到厂里实践。所以，不管在哪里，姚雨婷的世界里一直没有离开过丝绸。

回归家业，对姚雨婷来说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2、冲突

工人出身，从作坊做起，几乎是上一代创业者们的通用公式。其中也包括姚雨婷的父亲，在他们那一代人的眼里，更多看到的是，能满足眼下需求就行。而这，又是姚雨婷所不能接受的。

曾经在一次采购机器的过程中，姚父想进一批二手机器，毕竟相比于新机器，二手机器的价格要便宜一大半，而且也能够满足当时的生产标准。但姚雨婷却认为，二手机器的质量和使用寿命都难以保证，不如买全新的。

经过几番争执，姚父最终否定掉了姚雨婷的想法：这个不行，等到你有话语权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这件事。

看上去和武术、警察毫无关联的姚雨婷

即便辞去大学教师的工作没有和家人商量，但是，日后姚父也看到了姚雨婷一心想把家业照顾好的决心。慢慢地，姚父也开始听取女儿的意见。

目前，办公楼前正在建造的五层厂房，一部分是为了作为费庄华发的扩张用地，而另一部分则可以作为商租用地。这次，姚父放弃了“给钱就能进”的原则，而是把决定权给了姚雨婷，必须通过她各个维度的评估才能进驻。

以管理者的身份回归费庄华发，姚雨婷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父辈的约束，更是一群基层工人的压力。

费庄华发里的许多工人从它还是个作坊的时候，就开始追随姚父，正如在费庄华发已经二十几年的老李所说的那样：“雨婷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在一些老工人眼里，姚雨婷就像是一个孩子。

与契约精神相对，这些老工人所践行的更像是一种默契精神。

刚开始管理订单时，姚雨婷会要求工人每天定工定量，然后把数据问题和步骤都记录在纸上。但这样精细化、流程化的管理，实际上却累惨了工人。就如老李所说，按他们的生产习惯，只要答应了什么时间做到，就会做到。可能今天少做一点，明天就多做一点，但工期一定不会延误。

在管理的过程中，姚雨婷也理解到实践是多么的大于理论。在保留了一些必要的管理步骤之后，姚雨婷还是接受了眼下的状态。从警校出来一板一眼的姚雨婷，也开始接受“圆滑”的处事态度，她说：“有些东西急不来，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工人，没法一下子改变他们。”

就像姚父说的那样，工人管理是最复杂的。首先你要摸透他们，才能去跟他们沟通，如果一定要按照一套新制度硬来，往往是事倍功半。

3、发展

1995年费庄华发正式以公司化运作，但仅仅是2年之后，就遭遇了金融危机。

1998年，也是姚雨婷离开费庄华发最久的一段时间，因为当时她去了寄宿制学校上学。据姚雨婷回忆，这应该是父亲和费庄华发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这点也得到了姚父的应证。金融危机之下，丝绸外贸的需求一下子减少，工厂的订单量也急剧下降。

然而，这对费庄华发来说，也不尽然是坏事。

由于市场整体需求量减少，费庄华发有了更多的原材料选择。并在不用赶工期的基础之上，姚父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去打磨一些产品的细节、开发新的产品系列和花型。同时，费庄华发也在扩展新的厂房。

这样，在市场恢复正常之前，费庄华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段时间的打磨和准备是有回报的。金融危机的浪潮过去之后，差不多2000年的时候，费庄华发开始为迪奥、纪梵希、卡地亚、MCM等国际一线奢侈品牌，做起了代工生产。

发现费庄华发是在为诸多主流的一线国际奢侈品做代工的也是姚雨婷。而在此之前，她的父母并不认识英文字母，认为这些订单与其他并无差异。

而在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期间，费庄华发的丝绸制品，也是奥组委对外赠送的礼品之一。即便已经有大牌的背书，国家的认可，费庄华发还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品牌。

而这，也让姚雨婷意识到，费庄华发的产品质量已经完全能够满足国际一线奢侈品的要求；而另一方面，就算是为这些国际大牌做代工，利润点也几乎和别的订单相差无几，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点。

姚雨婷为锌财经记者介绍费庄华发的旗袍

树立品牌效应，这是姚雨婷在正式回归之前就做了的一件事。对姚父来说，他其实并非不知道品牌的重要性，只是在20几年前，还没有那么强的意识。而到了这个时代，能把品牌做起来的，也不是他们这代人。

姚父在接受锌财经采访时也表示，现在的互联网思维是他们所不懂的。而这一点，确实是他们需要去接受的下一代的新思维。

经历过冲突磨合之后，姚家父女还是成为了一对最佳拍档。

4、生意

费庄华发里的大订单在目前看来依然来自于线下。而线下的生意其实是最不好做的，除了要掌握产品工艺之外，更要能应对各种人情世故和突发事件。

姚雨婷和和锌财经分享了一个几乎让她“急哭了”的故事。

有一个客户来向她询单，很多时候询单并不等于下单，所以，在客户没回复之后，姚雨婷也就没当一回事。但一个月之后，这个客户突然跟姚雨婷说要下单子，这样算来，工期只有20天。

按照这个客户的单量，20天的工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协商之后，对方也同意在30天之内交货，并最终签了合同。但仅仅几天之后，这个客户又过来催货，并要求按周交货，能有多少就发多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样的急单之下，又遇上了限电、下游工厂机器故障的状况，检修至少三天。这个时候，姚雨婷几乎受到了电话轰炸，从客户到对方财物、业务员的电话，几乎没有间断过。

而这笔订单，几乎也采取了不间断的一条龙流水线。从织布，到下游企业起缸，每一个环节都有人备战，运输方式也从陆运改成了空运。在这样的高压作业之下，他们最终才勉强完成了任务。

“都是被逼出来的。”姚雨婷半开玩笑地说。她也已经明白，很多环节到了实操阶段，并不会完全理想化的实现。就算签了合同又怎样，客户的需求始终是第一位，总不能说一定要按照白纸黑字来，不然就做不成这笔生意了。

锌财经记者也特地询问姚父希望能在自己女儿身上看到什么，他这么回答：先懂工艺，再懂管理，去掉一些理想主义的东西。

姚父的话，大致也适用正在面临新老传承的实体制造企业。就像姚父一样，作为几十年的老创业者，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或多或少跟不上这个互联网时代，但他们有的是几十年的创业积淀和经验。

他们眼里的下一代，往往有太多的理想主义的东西，但是，却少了一份脚踏实地的实干精神。

文章 ∣ 单一

责编 ∣ 美丽

摄影 ∣ 黄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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