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朱胜萱一直在看山,最近却开始不停地看海。
3月26日那天,这位70后一路从青岛崂山走到浙江象山,最后又到了汕尾。这场跨越黄海、东海、南海的海岸线之旅,是朱胜萱现在日常生活的一个缩影:欺山赶海,马不停蹄。
在很多民宿头部品牌还在为“如何复制第二家产品”殚精竭虑的时候,乡伴文旅已经完成了全国布局,迅速增长的项目数让同行望其项背。
采访前一天,看完采访大纲的朱胜萱特意嘱咐:尽量少聊民宿。
这位曾经启蒙过无数从业者的“民宿教父”已经无需再用民宿这个外壳,来遮掩“改造中国乡村”的野心。他说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可能不是惦记着“诗和远方”的年轻人能看懂的。
我也曾经见过很多把“改变中国乡村”当做人生下半场的大佬,他们在城市功成名就之后转身更广袤的乡村,漫谈着他们对中国历史人文的认知,预言着中国乡村的未来。
朱胜萱和他们一样从梁漱溟、费孝通、周其仁的著作里吸收营养,对中国城乡二元化的症结有着深入思考,然而跟宋卫平、张诚相比,他还不是那么习惯说教,更习惯平视着你的眼睛娓娓道来。
朱胜萱最近特别喜欢说一句话:一切都刚刚好。他说这句话的语境里包含了文化旅游部合并、国家振兴乡村的政策接连出台、消费升级等等利好的背景。
当然,也包括了41岁的自己。
01
从世博园到莫干山
乡伴的合伙人吴冲说:我之所以跟朱胜萱合伙,是因为发现他是一个有浓烈商人气质的理想主义者,要不然我不跟他玩,我怕死文艺青年了……
吴冲与朱胜萱
然而,朱胜萱在2010年做出离开上海回到农村的选择,其实是一次没有目标的逃离。
为了建造世博公园,他带着老婆孩子在公园边住了三年:怎么样做黄浦江的分级防洪?怎么样才能做到看不见防洪墙?怎么样面对它的潮汐?怎么样做到整个世博公园没有一方垃圾土外运出去?朱胜萱为这件事情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但是完工后,他每天走到那个公园,看见游客天天就挤在那里排队,没有人感受他们对这个城市生活美好的探索。朱胜萱感觉自己作为一个设计师的使命感崩塌了,随之而来的是对“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个slogan的深深怀疑。
受伤的朱胜萱一个人跑到了莫干山,他看到了城市发展的瓶颈,但并没有想到用乡村来解决城市的问题,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逃掉。
远离尘嚣的莫干山,让他有机会反思城市跟乡村之间的关系,他明白了城市跟乡村不是二元对立的。它的关系就像乡伴的“伴”字,陪伴是没有主次的:“你跟你老婆,你觉得谁更重要? ”
所以不能永远对立地去看待城跟乡的关系。现在城市不断地汲取乡村的养分,乡村越来越弱,城市越来越强。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城乡之间的管道是单向的。
乡村到城市的管道是通畅的,可以去打工,城市有能力提供就业、增加收入,但是你能回到乡村吗?一回来发现房子倒了,树长大了连土球都被挖走,运回来只有非法填埋的垃圾。
所谓的城乡融合、城乡一体化,要做的就是把从城市回到乡村的这条管道打通。
乡伴产品原舍树蛙
乡村振兴是国家顶层设计里希望看到的东西,乡伴要做的,就是为打通这条管道提供解决方案,做最好的服务商。从乡到城这条管道,有万科在做,有万达在做,无数让乡伴只能仰望的公司在做,但是乡伴要做的事情跟他们相向而行。
朱胜萱大概用了半个小时说完了自己对城乡关系的认知,然后又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媒体不能写这个,太夸大了,没用。”
“但我是发自内心的,这就是我和乡伴的原点。”
02
民宿是我们的壳
理解了乡伴的起点,才能理解乡伴的路径。
民宿并不是朱胜萱的目标,他指了指身边的吴冲:“如果只是希望做一组美美的连锁店,我们几个还不如去打工。”
2011年莫干山原舍就开业了,到2015年之前没有开第二家店,因为他想做的从来不是复制。民宿更像是乡伴的一个外壳,一种能与外界更加通畅交流的话术。
乡伴的业态迭代非常快,快到行业都跟不上。大家都在做民宿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做民宿聚落,莫干山对乡伴的意义不在于经营某个点,朱胜萱在这里做了民宿协会,做了民宿行业的立法探索,做了民宿学院,都是在搭建一个平台。
乡伴产品“绿乐园”
现在很多人开始做民宿聚落了,乡伴却不再提这个词,乡伴的模式和扩张速度至少要领先整个行业两三年。
从某种程度来讲,乡伴现在做的事情有点像地产商做的造矩阵:把规模体量放在这个行业前所未有的工业化水准上,甚至要考虑整个片区的生态自平衡,而不是说只要十个民宿在这儿就行。需要像独立的社区一样经营产品的整个生态环境。
吴冲把现在的产品叫做:分布式高交互乡村运营社区。
这个有点拗口的词语背后的逻辑是:乡伴要做硬件和软件的两套系统,不但要把房子造出来,还要提供让房子里的人运营起来的方法,让乡村与现代文明真正接轨。
文明接轨的要点是什么?吴冲说:基础设施、干净、安全、网络、通勤、低成本舒适居住,他们已经为此总结了一套完整的方法论。
乡伴产品“原舍”
第一:业态配置上减少餐饮这类垂直多样化的产品(城市高密度结构使其已经达到巅峰),乡村的价值是满足基本文明对接基础上,体验的高度差异化。
第二:全力促进城市无法承担小型业态的多样化——小手工、小运动、小教育、小文化、小创业……文旅是差异化的生态多样化体验。
社区居民的高交互需要时间、需要交互意愿,也需要交互触点。这些条件在城市都是稀缺资源,而在乡村呈现了可能性。
所以理想中的业态应该是自然有机地生长,生态系统是随时有可能喷发的火山,就像只有寒武纪大爆炸才能让生物呈现多样性。餐饮供应的量是最容易被变现的东西,但是它会把其他的生态可能性给压抑掉,所以需要保持巨大的克制。
社区需要最小经济规模,单体民宿的模式不符合基本经济规律。只有足够的规模才能吸引高质量的社区参与者,参与者密度本身又推动社区成长,构筑分布式网络在交互中的价值,提供居住方式的转变可能。
乡伴产品“理想村”
乡伴现在的产品线有三个系列:理想村、原舍、绿乐园。
理想村是一个村落型的社区,原舍是一个非标准的乡村住宿产品,绿乐园是一个基于自然教育的亲子民宿的形态,用自然学堂的形态呈现出来。
03
专业主义的傲娇
理解了乡伴的路径,才能理解乡伴现在的核心能力。
从规划设计到文创,到改造运转、交互、物管,有这样全产业能力的公司并不多。
每当有人怀疑乡伴能不能把项目做好的时候,朱胜萱总是告诉他们:十年前我就做了上海最牛的居住区,现在在乡村有一两百人的设计师团队,“把村子做的美美的”这件事情,你不信我信谁呢?商业管理上,丁瑶29岁开始就做苏宁、万达的高管,做了100多万套房子的招商和管理,你不信他信谁呢?吴冲带领的团队是《亚洲货币》评选出的中国最佳并购顾问,从金融管控到行业并购,你不信吴冲你信谁呢?在这个领域里面你也找不到比我们更专业的人了,就算了吧,你还是相信我吧。
乡伴一直保持着一份专业主义的傲娇,这样的自信源于乡村改造这件事情壁垒很高,是一件超级复杂的事情,朱胜萱复盘了拿下一个村子的过程:
第一,你能做很牛的策划、方案和详规吗?关键是设计完了你还要落地实施,要保证运营能赚钱,光是设计和运管能力的一致性就淘汰了一大部分人。
第二,进村开始跟复杂的乡土势力打交道,跟老百姓打交道,跟乡镇一级的政府打交道,等你签完合同准备收房子的时候,会有人说“门口那个桂花是我们家的,给我一万五”, “村口的菜你不能动,我们家在种萝卜”,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带来不确定性。
第三,等你收完房,政府写到了“将基础配套设施配套到位”,行,什么时候到?什么叫“到位”?“到哪里”?多粗的管子,这些事情都没法约定。
第四:开始建造,建造一个村庄比建造一个社区更难。这是一件完全非标准的事情,松阳的地方领导在参观乡伴项目的时候直接就被吓到了:几个大塔吊树在那儿以为是在盖高层。朱胜萱也很无奈,高台地上造平房也只能用塔吊。
乡伴松阳理想村高台地作业
进村的路上有九个桥梁,平时都是开开拖拉机,一检测都是危桥,完全没办法维修……大部分从业者,在这一步就已经坍塌了。
第五:建造完成,需要开始运营,经常要和小业主们沟通,要制定社区规则,要引流,要做品牌。引流可不是发发微信就行了,有一个民宿从业者在知道乡伴产品需要铺一百来个渠道的时候,他才知道“哇塞!是这么个事情!”
所以乡伴为什么能够在这个行业保持领先,就是这件事情的足够复杂性,而乡伴团队本身有专业的复杂度。这样复杂度也不是简单的组合能得到的,朱胜萱已经在这条路上踩过太多的坑,这些经验都是血泪的教训。
乡伴不是没有拿过地,莫干山原舍三期拿的就是国有建设用地,当时觉得跟租赁相比,拿建设用地实在太合算了。后来这块地从30万变成了100万,为了把它搞完,这两天还在报批报建一百多个章。
朱胜萱明白了这个成本不合算:得培养一批房地产专业开发,搞明白这一百个章怎么回事的人,这么多人却只能支撑一个四千平米的建筑面积。
朱胜萱、吴冲与莫干山原舍员工团队
乡伴如果做的是国有建设用地上的房子,时间成本、经济成本都偏高,如果一直这么做,乡伴就不会跑这么快了,于是他在去年上半年就想通了:重的东西做不了,就做轻的。不做开发商,只做服务商。
朱胜萱说:学费交过了,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哪些事得自己干,哪些事别人干。自己干能亏多少,算清楚,才知道敢不敢出手。
04
商业才能改变乡村
从民宿到民宿聚落,从田园综合体到乡村高交互社区,朱胜萱用一个个新名词引领了行业的发展,但是他说现在已经不关心产品叫什么了,中国这一轮的乡村改造是没有参照物的。
现在的中国已经跟梁漱溟时代不一样了,改造或者说振兴中国乡村的路径、方法是什么?朱胜萱答案只有一个:商业。
他曾经凭着一腔热血在莫干山做了“庾村1932”,试图用梁漱溟理论完成中国乡村改造的顶层设计,变革传统乡村社会。然而整个项目完成了三分之一就戛然而止。
回头看这场失败似乎是必然的,因为“庾村”这场试验更多的是从社会治理层面,用大格局,用理想,用情怀来推动社会的发展,然而这些都是“道”,当时的朱胜萱并没有找到改变中国乡村的“术”。
乡伴四位联合创始人
没有在商业管控的时候就形成一套很清晰的所谓“产品逻辑”,是一个很蒙昧的事情。
你现在跟大部分从业者谈商业,他要么含糊其词,要么语焉不详。含糊其词就是他不知道,语焉不详就是他想要那块地不好意思告诉你。
真正的乡村振兴,不管用什么模式都一定是跟商业紧密相关的。
中国这么大的国土面积,乡村的国土面积远远高于城市,并且分散、差异化、多样化、不均衡,如果没有一套清晰的商业思维来看待它的发展,是没有办法去完成整合的。
必须能够有商业背后的资本,资本背后的利益,利益背后的激情、梦想和价值观的坚守,让它可持续,大面积的产生。
中青旅、红杉、IDG的6350万元的融资已经证明了资本对这套逻辑的认可。
吴冲说: “带着乡村的情怀或是社区情怀做事情的时候,如果没有高效率的方法,社会资源流向我们其实是不公平的,这需要很强的方法论支撑。”
乡伴理想村里的造船手工业者
“我们的价值不是现在被小文艺青年们追捧的诗和远方,我们看到的东西,小文艺青年不太看得懂,这才对,才有我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吴冲在说“小文艺青年”的时候,朱胜萱笑了笑。
前几天在看完一个项目之后,朱胜萱在朋友圈引用了一首叫做《去见你想见的人吧》的诗,这首诗歌并非名家大作,而是来自一位豆瓣的小清新。
“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噪,趁花儿还未开到荼蘼”
这位自称已经完成了“从文艺青年到商人”转变的70后依然在用小清新的句子,表达着他最想说的话:一切都刚刚好。
QA
乡伴创始人 | 朱胜萱
Q:最近的政策,或者政府的动作等等一系列宏观层面的事情,会对这门生意产生巨大的影响吗?
A:短期会是的,毕竟你在一个领域里面做事情,这个领域里面政策对它的管控、放开或者鼓励,都能够导致这个行业快速的奔跑。从长期来看,我认为这是一门非常长非常长的产业,长期来看没有特别大的影响。
我们能够实现现在的增长率,一定跟政策相关,政府或者地产商鼓励做这件事。政府现在不再开放土地的红利,当然是我们这批不拿地的人占便宜了。
当政府专注于城市土地套利的时候,给我们的空间会非常小,但是现在政府城市土地套利的事情已经到一个新的周期,包括宏观对乡村的重视,经济发展趋于平衡性的重视,这些都给我们带来大量的资源,这点来讲我们是幸运的。
乡伴合伙人 | 吴冲
Q:为什么会选择加入乡伴?
A:中年大叔特别容易被理想激发。我们的人生需要去创造一些让自己觉得骄傲的东西。
乡伴的骄傲感和价值感在于,它跟我的价值观是同步的,是按我自己的想法做的事情。
现在所有合伙人的价值观高度统一,没有共同的价值观不会来干。
议
1.中国的这一轮乡村改造没有参照物,所以不管是“民宿”这样的舶来词,还是“田园综合体”这样自我创造的词汇,都远远不够用来概括未来的乡村产品形态。
2.“专注、极致、口碑、快”,乡伴的路径明显带有互联网思维的印记。
文章∣靖博
编辑∣陵鱼
摄影∣黄硕
手绘∣陵鱼
©本文版权归“锌财经”所有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 蜜度索骥:以跨模态检索技术助力“企宣”向上生长
- 消息称塔塔集团将收购和硕印度iPhone代工厂60%股份 并接管日常运营
- 苹果揭秘自研芯片成功之道:领先技术与深度整合是关键
- 英伟达新一代Blackwell GPU面临过热挑战,交付延期引发市场关注
- 马斯克能否成为 AI 部部长?硅谷与白宫的联系日益紧密
- 余承东:Mate70将在26号发布,意外泄露引发关注
- 无人机“黑科技”亮相航展:全球首台低空重力测量系统引关注
- 赛力斯发布声明:未与任何伙伴联合开展人形机器人合作
- 赛力斯触及涨停,汽车整车股盘初强势拉升
- 特斯拉首次聘请品牌大使:韩国奥运射击选手金艺智
- 华为研发中心入驻上海青浦致小镇房租大涨,带动周边租房市场热潮
免责声明:本网站内容主要来自原创、合作伙伴供稿和第三方自媒体作者投稿,凡在本网站出现的信息,均仅供参考。本网站将尽力确保所提供信息的准确性及可靠性,但不保证有关资料的准确性及可靠性,读者在使用前请进一步核实,并对任何自主决定的行为负责。本网站对有关资料所引致的错误、不确或遗漏,概不负任何法律责任。任何单位或个人认为本网站中的网页或链接内容可能涉嫌侵犯其知识产权或存在不实内容时,应及时向本网站提出书面权利通知或不实情况说明,并提供身份证明、权属证明及详细侵权或不实情况证明。本网站在收到上述法律文件后,将会依法尽快联系相关文章源头核实,沟通删除相关内容或断开相关链接。